一夜的夢境紛亂擾攘, 陸濛在睡夢中皺著眉頭, 後頸浸出了薄薄的冷汗。

“燕青！燕青你怎麽了！”

陸廷恩的嘶吼聲將陸濛驚醒，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，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有點迷糊。

“小柏！小柏！快打120！快打120！”陸廷恩力竭聲嘶地喊道，臥室的門被推開,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經過客廳，朝主臥跑去。

然後，陸濛聽見了弟弟陸柏驚恐的聲音, “媽！媽你怎麽了！爸, 媽這是怎麽了！”

腦子裏的弦終於接上了，這不是夢境，這是真的！陸濛後頸的冷汗瀑布般流下來，她猛的掀開被子，光著腳朝老媽臥室跑去。

主臥裏, 陸柏和陸廷恩都臉色慘白地圍在床邊。陸廷恩的手緊緊握著徐燕青的手，聽見陸濛進來, 他猛的扭頭朝陸濛看過來, 眼神瘋狂而絕望。

看到床上面如金紙的徐燕青, 仿佛被重錘擊打, 陸濛的心劇痛起來, 她推開陸柏, 推開陸廷恩, 伸手去拉徐燕青的手。

手一觸到徐燕青的身體，陸濛的血液瞬間凝固, 瞳孔都因驚駭而縮小了一圈：徐燕青的身體，是冰冷的！

那種不同於體寒的冰冷，那種怪異的僵硬，還有她灰白發青的臉色！

“媽！”陸濛難以置信地搖晃著徐燕青。這怎麽可能！昨天回來還好好的！還一直睡得很安穩！為什麽會這樣？

不，這不可能！這絕對不可能！陸濛顫抖著把手伸到老媽的鼻孔旁邊……

沒有氣息，沒有起伏，徐燕青的脈搏都停止了跳動！

“媽！”陸濛尖叫著嚎哭起來，“媽，你這是怎麽了？你不要我們了嗎？媽，你醒醒，你說話啊，你說話啊！

陸柏手裏的手機“砰”的掉到地上，他在床邊蹲下來，把臉埋進臂彎，嗚嗚大哭起來。

“不會的，吃了幾瓶藥而已，不會的！快打120！打120！”陸廷恩語無倫次地喊著，撿起陸柏的手機開始撥號。

吃了幾瓶藥而已……陸濛的大腦突然被這句話刺激了一下，醫生開的藥，大多都是安神補腦類的，即使沒按劑量，一次兩次不小心吃多了也沒什麽大問題。

為什麽陸廷恩要說“吃了幾瓶藥而已“？

陸濛哽咽著問陸廷恩，“媽吃什麽藥了？還有，昨天晚上我聽見你們臥室裏有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，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
陸廷恩急急辯解，“昨晚你媽掉地上去了，我把她抱起來又放回床上了。摔醒的時候她還跟我說了幾句話，說頭疼，我給她按了按頭，看她睡著了才睡的！”

“那藥呢？醫生給媽開的藥，是按醫囑吃的嗎？”

“是、是的。”陸廷恩結結巴巴，他紅著眼睛看著陸濛，臉上有懊惱和悔恨交替閃過。

老爸為什麽會是這種表情？為什麽，在老媽生病的時候他表現冷漠，現在卻又這麽痛苦難當？後悔，他在後悔什麽？後悔沒對老媽好一點嗎？

陸濛腦子裏亂七八糟的，心像被割裂一樣，整個人都是漂浮的。

“噗通”一聲，陸廷恩突然跪在了陸濛面前。

“爸！”陸濛驚呆了，“爸，你這是幹嘛？快起來！”她伸手去拉陸廷恩，卻被陸廷恩緊緊抓住雙手。

陸廷恩涕泗交流，額上青筋暴起，整個人都崩潰了，“是我，是我害她的！是我害了你媽！是我給她吃了藥！吃了抗抑郁的藥！”

“爸！你在說什麽？”陸柏驚得差點跳了起來，他瞪大眼睛看著陸廷恩，“你為什麽要給老媽亂吃藥？”

醫生開的藥，都是安神補腦的。根本沒有抗抑郁的藥！

陸濛的心臟驟然收緊，血液汩汩地加速流動，她的心跳得又急又快，憤怒如火山即將噴發，是的，她想起來了，第一次去做檢查時醫生就問過，徐燕青有沒有服用抗抑郁的藥。

當時還以為是醫生誤診，沒想到是真的！老媽無知無覺中被陸廷恩餵了抗抑郁的藥！

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為什麽！”陸濛的眼睛都快瞪出血了，胸口劇烈的起伏著。

藥是能亂吃的嗎！抗抑郁的藥，想想就知道會對人的精神造成多大的損傷！老爸為什麽要這麽做？

陸廷恩苦笑一下，比哭還難看，“因為我恨她！她嫁給我只是為了找個男人幫她養女兒！她心裏自始至終都沒放下過你親爹！她和我結婚，只是為了找個依靠！”

陸濛瞠目結舌。

“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她在臥室跟你說的話？她說，她忘不了你爸，她說她嫁給我只是為了找個人搭把手，把你撫養長大。這些話，我全聽見了。”陸廷恩眼眶通紅，“她嫁給我二十二年，我對她怎麽樣？對你怎麽樣？陸濛，你摸著良心說一句，我有沒有半點對不起你們的地方？”

“跟她結婚的時候，我是未婚的小夥子，女人的手都沒碰過，為了娶她，我和家裏鬧得不可開交，奶奶被氣病，沒幾天就走了。一直到陸柏三四歲，我爹媽才肯讓我踏進家門。我被整個廠子的人嘲笑，小孩編了歌笑我撿了破鞋當寶貝。我都忍了，因為我真心待你媽，我想著別人說什麽不重要，只要兩人在一塊過的幸福就夠了。我幸福嗎？我一直以為自己挺幸福的。可是你媽怎麽說？她說她嫁給我只是為了找人養女兒！我他媽辛辛苦苦活了大半輩子，都是為了幫別的男人養女兒！你那個親爸是個什麽東西？四裏八鄉誰不知道他就是個酒鬼！是他媽個變態！徐燕青怎麽說的？她說她放不下他！那王八蛋死了二十多年，她年年給他燒紙！我活的窩囊啊！我陸廷恩連個變態都不如！”

陸濛渾身冰涼，牙齒上下打架，咯咯直響。

就因為一句話傷了他的自尊心，就因為老媽二十多年都在給亡夫燒紙，陸廷恩就能做出這種惡毒的事來？給他生兒育女，辛勤持家，為他打點裏外，相濡以沫，這麽多年的付出，被一句話輕輕松松的抹殺了？

結婚二十多年的枕邊人，竟然是披著人皮的狼！

“你這個瘋子！瘋子！”陸濛撲上去廝打陸廷恩，一邊打一邊憤怒地哭喊著。

“姐！別打了！別打了！”陸柏拼命扯住陸濛。陸濛伸手就朝他臉上撓，姐弟倆又打成了一團。

“叮咚~”門鈴響了。

陸廷恩一躍而起，“是120！是120來了！你媽有救了！有救了！”

他瘋瘋癲癲地跑出去開了門。陸濛和陸柏停住了廝打，兩人都趕快整理頭發和衣服，

120到來之後，醫生翻看了一下徐燕青的眼皮，又拿出儀器簡單的檢測了一下就搖搖頭，“人已經走了。直接拉殯儀館吧。”

“再搶救一下，大夫，求求你們，再搶救一下！”陸廷恩跪在年輕的大夫身邊，拉著他的白大褂下擺，拼命地磕頭。

看到哭成一團的家人，兩位醫生對視一眼，都搖搖頭，“沒有搶救的必要了，人已經走了。你們節哀順變，好好安排後事吧。”

“不！送醫院，我請求屍檢！”陸濛流著淚說：“我媽死的不明不白，我作為家屬，要求醫院進行屍檢，出具屍檢證明！”

老媽的意外離世，肯定跟服用抗抑郁藥有關。陸廷恩不仁，休怪她無義！

千裏之外，顧建年外婆肖雲平家。

保姆做好了早餐，把輪椅推到臥室，扶肖雲平起床，又幫她洗漱梳理。

“眼看又要到周末了，這周末不知道建年來不來呢？”肖雲平看看外面的天色，“今天怕是要下雨，你一會兒早點去買菜。”

保姆點頭應了，笑道，“建年不來也沒關系吧，我看周雪晴也很會哄人，每次過來都把您老人家哄得高高興興的。”

肖雲平有點欣慰，“還好有她經常來看我。跟她聊聊以前的事，一天一下子就過去了。”

“是呀，要是周末建年不來，我就打電話喊她過來陪您，您看怎麽樣？”

保姆巴不得周雪晴過來，周雪晴伺候人可是一把好手，每次來了都陪老太太大半天，她樂得清閑。誰耐煩聽老年人講古？只有周雪晴有那個耐心。

“行啊。”肖雲平有點郁悶，“也不知道建年是不是故意躲著雪晴，他過來看我，都是掐著雪晴不在的點。我真是不明白，都是老鄰居，以前還相好過，他為什麽對人家這麽絕情？”

保姆抿嘴一笑，“可能是怕家裏的老婆吃醋吧。”

肖雲平撇撇嘴，“陸濛這個人太會裝了，你看她以前不也經常過來看我嗎，上次我讓建年給雪晴介紹個工作，你看她的臉黑的！從那以後就沒見她上過門，電話都不打一個了！”

保姆偷偷翻個白眼，您自己費盡心機想拆了人家的婚姻，人家還腆著臉跑來看你噓寒問暖，那是有病吧？

“看來看去，還是覺得雪晴好。”肖雲平嘆道，“懂事，孝順，性格溫順，模樣也好。”

模樣好是好，只怕生不出孩子，給你們老顧家絕了後……保姆在心裏默默吐槽，嘴上只迎合道，“可不是嗎，要論懂事，雪晴是獨一份的。”

每次來都給她一個500的紅包，比陸濛懂事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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